第109章 望着宋岚眼睛
“喔哟…囡囡啊!侬当心点呀…”叶老太太跑上前,挡住暴躁的女儿“侬骨头断

咧…姆妈痛在心里呀!”老人可怜巴巴地劝说着,老泪纵横。
“我要出院!我签字!”小女孩不屈不挠,视死如归般的壮烈。“叶小姐,”我故作大方地一摊手“责任书不是侬来签字的,要两位直系亲属的签字才有效,侬就识识相相地住一段时间,等骨痂形成了,自然放你出去…”
“侬瞎讲!啥个亲属签字!”她气得涨红了脸,嘴

哆嗦着“我要投诉侬,要告侬!”我看着她的面庞在

愤中犯出桃红,觉得分外有趣,我低下头

了

手:“啊哈…侬要告我?那么…请侬的律师和我谈吧,”我向立在一旁哭笑不得的叶老先生点了点头。
然后一本正经地朝年轻的女病人招招手“拜拜,等侬出院后,我们法庭上见哦…”我在

屋哄笑声中走出病房,回到自己的办公室里坐下,回味着刚才的一幕,暗自叹气:现在的病人难搞啊!在动

多变的社会环境中,他们已习惯于从最天真的话语中,嗅出阴谋的气息。门板被人叩了叩,手柄轻轻一转,一个瘦削的身影闪了进来。
“王兵!?”我惊得从椅子上跳了起来“侬哪能来啦?坐坐,喝水,”我手忙脚

地拉过椅子让他坐下,倒了一杯水给他,他接过去,一仰脖倒进肚里,我赶紧又倒

一杯,我坐在他对面,仔细端详我的师兄。
才几个月不见,他瘦得不成样子,腮帮子刮得铁青,但脸颊凹进去,颧骨高高突出,眼睛通红,布

了血丝,几道绉纹已经爬上光洁的额头。
他佝偻着身子,一手扶着桌沿“嘿嘿”直笑:“怎么啦?西装笔

的认不出我了,是不是?”他的声音还是以前的谦和气。“呵呵!”我笑了“你穿上三件头西装蛮像生意人,怎么样?罗氏辛不辛苦?”
“唉…”他长长地叹了口气“一言难尽哪…”他身子往后重重一靠,头垂落在

前,沉默不语。
“药品生意不好做?”我试探着问,把杯子往前推了推。“哪里都要钱,院长要,

委书记要,药械科长也要,连我最尊敬的启蒙老主任也伸手要一份!”
他忿忿地,端起桌上的水边喝边说,

愤的手指微微颤抖“钱!钱!都是为了钱!”他呛了一口水,猛烈地咳了起来。“咳!咳!咳!”我轻抚他的后背,安慰他:“算啦,看开点吧!天下谁人不爱钱?何况老鲍?”
“不是他,我是说方院长!”他苦笑着摇摇头“当年要是为了钱,我!我早他妈的远走高飞了!我托福考了

分,GRE是一千九啊!要不是他劝我留下,说什么‘回馈社会,救死扶伤’,我现在早在伯克莱了!可是…”王兵越发激动起来。
“可是今天他当着我面,张嘴就要百分之十!销售公司转手批发价的百分之十啊!比罗氏把药运到中国的到岸价还多!”
王兵气呼呼地把杯子往桌上一放,长出一口气:“唉…以前做临

医生的时候多单纯呀,哪里知道这些?现在呢?你看看,”他两臂平伸,给我看他的全身上下“我自己都闻得出浑身铜臭!”
“既不愿意跟他们同

合污,那你…何苦去干这行?”我指指他放在脚下的公文包“眼不见心不烦,总可以吧?”
“我倒是可以,可是家里呢?房子的贷款要供,父母要养,还有老婆,哪样不要钱?要是明年老婆肚子一大,哼哼…又是钱…早知如此,悔不当初啊!”他点起一支“大红鹰”头靠在椅子背上,闭上眼,静静地

。
我无语地看着他,全套的名牌无法掩饰住

身的疲惫,曾经英姿飒

的青年,被生活的重担

得像个小老头儿。
我把派克钢笔在手指间颠来倒去,一面细细品味着他最后那句“悔不当初”…听程师父讲,曾经有一个姓许的高年级学姐追了王兵多年…以师父的比喻,是“鲜花

牛粪”的一对,不过,在程“公子”的眼中,鄙大学的后进男

均属于动物排

物的层次,对此,我深不以为然,终于,在一个狂风骤雨的夜晚,学姐以某种不可告人的手段猎取了师兄的“芳心”
后来,许学姐随家人出国定居,临行前,两人山盟海誓了什么,谁也不知道,反正,以师父的评价。
后来有两个月的时间,王兵活得像一只“癞皮狗”又不知出于什么原因,他一夜之间变成了一条“慕洋狗”没

没夜地啃英语,上夜校,眼看两关考试通过,贴着美国邮票的录取通知书都寄来了。
忽然,一切偃旗息鼓,王兵从“慕洋狗”又变回了牛粪,而且是一滩镇定自若的牛粪,想起这些,我不

摇了摇头,轻轻地叹息一声…我留王兵在办公室里吃午饭,托工友去买了两份盒饭,两人趴在桌上吃着,说说笑笑,浑然忘却了适才的烦恼。
送走了师兄,我关上房门,放下百页窗帘,坐在幽静的昏暗中,翘着两郎腿,指间一缕香烟缭绕,在空中盘旋出婀娜多姿的线条。
“起来,饥寒

迫的奴隶,起来,全世界受苦的人,全腔的热血已经沸腾,要为真理而斗争…”门外,不知谁在低

《国际歌》,我跟着耳

能详的曲调轻轻哼唱“从来就没有什么救世主。
也不靠神仙皇帝,要创造人类的幸福,全靠我们自己,我们要夺回劳动的果实,让思想冲破牢笼,快把那炉火烧得通红,趁热打铁才能成功,
最可恨那毒蛇猛兽,吃尽了我们的血

…这是最后的斗争,团结起来到明天…”我笑了,鲍狄埃在一百年前就告诉过人们。
可是谁也没有用心记住,因为这个真理太平常了,平常到像“猫会捉老鼠”一样司空见惯,而人们宁愿相信“全心全意…”之类的鬼话,盼望着比爹娘还亲的“救星”搭救,一旦希望落空,再立刻投入教主的怀抱。
在黑暗的角落里,我放声大笑,全身

抖,直到笑出眼泪,─余生而何幸,身为刀俎,视人若鱼

,岂不知,我亦为他人刀俎之鱼

。
下班前,老妈打电话来,命令我必须回家吃晚饭,我欣然应允,骑着自行车疾驶而去。宋岚惊喜地望着我捧到她面前的一大束红玫瑰,高兴得两手

舞,不知往哪里放才好。
“岚岚,给,”我让她把花束抱在怀里“祝你顺利地完成考试,也祝你达成志愿。”老妈在一旁看着,笑眯眯地提醒:“岚岚,还不拿到你房间里去?军军,”她拍拍我的肩膀“去,陪岚岚聊聊天,一会儿你爸爸回来就吃饭,”
宋岚把花

在书桌上的花瓶里,低头坐在

沿上,含笑不语,我发现她左手腕上戴着一只翠绿的玉镯,有些眼

。“岚岚,那是我妈给你的?”
“啊…前两天你妈给我戴上的,大概花了不少钱,”她小心地抚摸着玉镯光滑的表面“钱?那不是买的,是我


给我妈的传家宝,有好几代了,”
“真的呀!哟,那我…”岚岚握住手镯,作势护住,

褪又止。“你戴得

好看,衬托着手腕很白,很小巧,”我微笑着说,望着宋岚的眼睛“戴着吧。本来就该是你的…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