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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111章 习惯地一甩头
 徐晶走了,也带走了我生命中的热情和向往,和她生活在一起的时候,我常常在夜半时分醒来,端详着她睡的脸庞宁静地依偎在我臂膀中,对将来的美好憧憬和未知前途的担懮时时涌上心头,幸福的企盼与失落的恐惧织着,激励我每时每刻保持警愓,怀热切地面对人生,那时,每天升起的太阳比昨天的更加灿烂,走在路上,每一口呼吸都是新的,每一声鸟儿的啼唱都是祝福,生活像盛开的花朵,处处绽放。

 可是,徐晶走了,消失得无影无踪,像一颗流星划过天际,刹那辉煌终于归入沉寂,也许我和她只能在生命中瞬间相遇,转眼又各自东西,或许我俩的人生轨迹本不该叉。

 情只是按照既定的剧本上演“生离死别”不过是口耳相传的一句台词“忠贞不逾”须时时更新才追得上时代。

 曲终人散,帷幔徐徐地落下,过气演员各自谢幕走开,下一场景正在搬上舞台,又有新的人物粉墨登场,崭新的剧本,老套的情节,从阎惜姣与张文远,到张生爱上崔莺莺,又或者徐志摩和陆小曼,再多一个张道藩,人人都是演员,又客串导演编剧,前一幕的灯光道具可以在下一出派上用场。

 毕竟,节俭是一种崇高的美德。走在深夜的街头,晚风轻拂着滚烫的面颊,路边的莺惊异地看着我在夜里踽踽独行,目不斜视,不知不觉,脚步停在“红蕃”门前,门楣上硕大的霓虹灯努力打醒精神,神色惨淡地望着来来去去的人间。

 推门而入,沿着宽大的原木楼梯登上空无一人的二楼,我瑟缩在角落里,让明晃晃的灯光洒全身,听着扬声器传来楼下的大男孩,怀抱吉他扯开喉咙叫着《小芳》的名字,李波今晚大约耳朵烧得通红。侍应的小男生送来啤酒放在板条桌上。

 看着他瘦削的背影消失在楼梯口,我忽然觉得他像极了我的学生时代,热情,朝气蓬,内心充了对未知世界的想象。

 是啊…想象力,人之所以有别于动物,只在于我们具有想象力,进而产生探索的冲动,一旦连想象的热情都失去了,天才也就沦落与凡夫俗子无异,可是,世间需要天才吗?

 曾经有多少天才播下点点滴滴的龙种,到头来从凡夫俗子中收获了漫天遍野的跳蚤,跳蚤的最高理想是食更多鲜血,只要那血不是自己的。

 我也是跳蚤,虽然曾经企盼成为龙之一族,当理想在现实里跌得粉碎,炽烈的龙心不得不披上虫的盔甲,也许就此泯灭,王兵如此,孙东如此,尚玉,姜也如此,我同样逃不过,洪良呢?

 他能自救吗?“哼!”轻轻一声咳嗽从背后传来,打断了我纷的思绪,回头望去,暗处角落里坐着一位黑衣女人,浓密的发丝如精心修剪的黑色的绸缎,严谨地遮住半张苍白又清瞿的面孔,只出一只冷漠的眼睛。

 她避开了我的视线,垂下眼帘,从精致的黑色皮包里取出烟盒,了一支,右手食指和中指夹着细长的纸烟在桌上轻轻地顿了顿,目光行云水般在四周漂浮。

 我站起身凑过去,掏出打火机“嚓!”地打着了,弯递上,桔黄的火苗在她眼前跳跃着,女人凝视了一秒钟,随即目无表情地燃了叼在紫红色间的香烟。

 “可以坐吗?”我收回火机,准备着她摇头,她点了点头,往对面的椅子摆了摆手:“坐吧,陪我聊聊,”她浅浅一笑,出一排洁白的牙齿“这里你常来?”我一面坐下,一面随口应道:“不,第三次,”

 “本地人?”她问“什么?”我有些不解“我问你是不是上海本地出生的?”

 “侥幸是,”我发觉她说着一口地道的普通话,但没兴趣去追问出产地“侥幸?为什么?”轮到她惑了“因为可以省却很多麻烦,比如暂住证什么的,”我呷了一口酒,一本正经地说道“你知道,干我们这行的最不喜欢看官府的脸色,要是事事都要衙门同意,我就没法挣钱啦,”

 “生意怎么样?好做不好做?”她的脸上挂着似有若无的笑,手里摆着烟盒“还可以,分长客和短客,”我不在意她眼中出的讥讽,后背往椅子上一靠,翘起二郎腿,摘下眼镜斯文地用手绢擦着镜片。

 “还分长客和短客?”她惊异地睁大了眼睛。“是啊…长客嘛论月的,还提供吃住,收费较贵,短客便宜点,一个小时左右三,四百,”

 “这么便宜?”她更加吃惊了,停住了手指间夹的烟。“便宜?”我故作委屈地叹了口气“唉!我们也想多要哇,可是人家物价部门不让,有什么办法?”

 “物…物价部门?这里有物价部门什么事儿?”年轻女人的眼睛在我身上转“你到底干的哪一行?”

 “哪一行?服务行业啰!”我一脸坦白地说,两眼真诚地望向她。“服务于…行业?”她试探地问。“行业?”我夸张地惊讶连连“瞧你想到哪儿去啦?是服务行业!”

 “你到底是什么职业的?老实说吧!”女人忍着笑追问,她开始明白刚才我一直领着她转圈圈。“我是医生,”我端起杯子向她举了举“医疗服务行业,”

 “哈哈哈!”她爆发出一阵笑声“你可真会扯!呵呵…”笑了一会儿,女人忽然叹了口气“唉…好久没这样笑过了,”说完,眼睛定定地盯着桌面陷入沉思,一语不发。

 “一个人在上海难的?”我放下酒杯,敛起笑容。“是啊…什么都难,连个说知心话的朋友都没有,哪像你们本地人?”她看我一眼“土生土长的,人缘也广,”

 “可是你这样整天泡在酒吧角落里发呆,新朋友也不会自己跑来结识你,是不是?”“呵呵,有点道理,这不?”她朝我撅撅下巴“你不就跑来了?”我一时语,笑了笑。

 “陪我出去逛逛,怎么样?”她仰起脸提议“我对上海的路不太,你给我做向导,好不好?”

 “行,说走就走,”我站起身陪她下楼,发现她身穿一袭拖到脚面的黑色长裙,脚上却是一双橙的绒布拖鞋,我迟疑地问“你住的地方离这儿很近?”

 “对,我先回去换身衣服,你在楼下等一会儿,行不行?”“好吧,”正说话间,我的传呼机响了,低头一看,是医院病房的号码,我的心往下一沉:不好!

 我急步走到公用电话旁边,拨通了病房护士办公室,小嫣的声音听起来万分紧张:“快点回来!钱医生找你有事情,回来再说!”放下电话,我歉意地向身旁立着的女人笑笑:“真不巧,科里要我赶回去,要不,我星期天再陪你出去吧?”

 “也行,下回吧,”女人的神情有些失落,眼睛望着别处,停了一会儿,她意识到失态,习惯地一甩头,将瀑布般的长发到脑后“送我回去吧。”

 从庄晓住的小区里出来,我坐上出租车驶向医院,临别前,她与我互留了电邮地址,很巧,都是雅虎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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